事实证明,她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能与人处得来。
当我把她带回基地时,她面对着几十个人,几十个地球人时,差点拔腿就跑。
「这姑娘看上去被吓得不轻。那些穿军装的混蛋要是被老子抓住了,脑壳都给他打开花」伊万一脸凶相地低声说道。
「你好,小妹妹,是他带你回来的吗?」卡罗琳上前讯问。
「我——只剩我一个人了,然后……」她支支吾吾地背着我给她编好的剧本,时不时还看向我,似乎想寻求帮助。
「她跟几个幸存者来欢乐镇碰运气,结果被逃兵们发现了。他们打死了其他人,只有她逃掉了。我发现她时她正躲在一个屋子里。」我倒是像把课文倒背如流一般说出了她的「遭遇」。
卡罗琳露出心疼的表情,「哦,天哪,这可太可怜了。真抱歉没有帮上忙。叶,你当时难道没有看到这些惨状吗?为什么见死不救?」
我无辜躺枪。「卡罗琳小姐,当时我只听得到枪声,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啊。事情发生的地方说不定离我几条街呢。」
「——唉。不过幸好这位小姑娘活下来了。你保护了她,这一点做得很对。」克莱格冲我点了点头。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受到了你们的帮助,理应把这份帮助赠送给其他人。」我说着看了看身边的少女。
她显得有些不安。
她说的每个字我都不会去怀疑是真是假。在虚拟世界里任何设定都可以存在而且合理。我相信她是来自月球的,从她面对我们一大群人那惊慌的表情中已经可以看出来了。
「叶,你刚来的时候我们怎么对你做的,说的,你都要原封不动地对这个小姑娘做一遍。最后,欢迎我们薄雾峰水库第39位成员。」克莱格命令我说。
「今后你要在这里生活了。」我小声对她说。
「?」她猛地看向我,然后拼命摇头。
我叹了口气,「这是你唯一的选择,如果你还想活着回去的话。」
她一脸痛苦不愿接受的样子让我很难为情。「你就当是为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赎罪吧。既然你都说自己是从月球逃走的,罪大恶极,那么就在地球上——受点惩罚吧。」
她一时没再说话,也没再表现出强烈的抵触情绪。
.
卡罗琳的确是个善良的人。她把这位少女的「床位」安排在自己旁边。我们这39个幸存者中男性比女性略少几个,二号厂房是「女生宿舍」,而一号厂房则是我们「男生宿舍」。小孩子则几乎都在「女生宿舍」,除了有个男人的孩子以外。
嗯,一身肌肉胡子拉碴的「男生」。
由于晚上偷偷休息过了的缘故,我现在还没觉得疲倦。正好可以带她熟悉一下这个新环境。
「来吧,看看你的新家。」我指了指身后的厂房。
她点了点头。我稍微放心点了。
「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名字呢?还是说月之民有什么特别的区分身份的方式?」
她的脸一下子尴尬地红了起来。
「我……我没有名字,其实我一直想说……」
「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其实我不是月之民什么的……」
我愣了一下,「啊?」
她拼命摇头,两只兔耳跟着一甩一甩的。「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想骗你,我们不会骗人的!」
……我现在简直摸不着头脑。
差不多过了半分钟,她才从语无伦次的解释中冷静下来,然后认真地说:「我其实是月兔。」
「月兔……?还真的有这种生物啊。」我听过月兔捣药的传说。「所以说月兔不属于月之民?那你为什么之前自一直自称月之民啊?」
「因为……因为我们地位比他们低……月兔只是,只是他们的工具。」她很不情愿地像是暴露了自己的丑事一样。
她们之于月之民,就相当于牛马之于我们地球人吧。我是这样理解的。但是——
「别管那么多,好吧。在地球上,我们不分什么月之民不月之民的。你跟我们一样。」
突然她的脸涨得通红,「我才跟你们不一样!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我!」她叫道。
侮辱?
「喂,我没听错吧,我哪里侮辱你了?」
她气愤地说:「就算我是个工具,也别把我跟你们地球人相提并论!」
吵闹声吸引来了好几个年纪比较大的人。他们在一旁看着,对她指指点点。
我还从来没被这么鄙视过。小时候我所受到的教育让我一直要做个老实本分的学生,这也让我不受那些被仇富心理所扭曲的人的孤立,反而能跟他们结交朋友。富二代很多,被人鄙视的富二代也很多,但我不是其中一个。
她还在发表一些激怒我们的言论。如果是一般人,早不是当她神经病就是一拳头上去了。
我还不太生气,我更奇怪她的家乡是怎么教育她的。她们的文化是有多不待见地球,才能让她敢在别人的领土说着别人的坏话?
况且她自己不都承认了吗?自己只是月之民的工具,那种所谓「高贵」的身份她并没有。
周围的老年人纷纷指责她。这也是必然的,他们对我的印象非常好,一个刚来就加入最危险的拾荒队伍,接着又孤身一人闯进逃兵把守的城镇寻找物资的年轻人,他们自然是喜欢的。
我现在担心的已经不是如何让她改变对我们的态度了。周围人的表情越来越愤怒,我生怕下一秒钟她就会被轰出去。那一切可都完了。
「别胡闹了!」就在这时我突然大声吼道。
似乎有用。她顿了一下。
我赶紧把她拉走,尽管这个麻烦的少女一直叫着「放开我」。
.
「我不管你多仇视我们,首先请你成熟点好吗?你在地球上仇视地球人,还巴不得大家全知道,你是不是想死?」我把她带到大坝顶上,先劈头盖脸骂一通。「你要是不想活着回去,我现在帮你解脱?还是你自己来?」说着我把枪掏了出来(当然只是想吓吓她)。
她一惊,猛地伸手抓住我手里的枪往上压。我马上又把枪收了回去,「我还没打算这么做,如果你真的不想活了,你随时告诉我。」
她的肩膀因为愤怒一起一伏。
「听着 ,我先不去计较你那个扭曲的思想。首先你身在地球,你装也要装得像个地球人。你要是活在战争年代,在敌国的领土说出这种话,你早死了。你还想不想活着回去?如果你不想,你可以回到我们刚见面时的地方,我们就当从未认识过,行不行?」
她没反驳,甚至没说话。
但是她明显还不愿意配合我。这个时候需要继续的交流。
「我们地球人做错了什么?值得你们如此鄙视我们?」
「因为你们脏,你们低贱,你们充满着污秽,你们——」
我没等她说完就先打断了:「我要的是理由,不是结论。我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们低贱?」
她像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几十年前你们第一次侵略我们的领土。」
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接着我意识到她说的应该是1969年的登月吧,那次充满谜团,众说纷纭的登月事件。
「你们的侵略者在月面上插了面旗子,然后说『这颗星球是我们的了』,只不过接着就被我们边巡队给发现然后赶了回去……」说到这她的那股得意已经像沸腾的水一样快冲出水壶了。
「哈哈哈——你们还妄想着『在月球上建立基地』,准备『开发』月球,可惜连第一步都没实现就落荒而逃呢。」
我倒是不知道事实是不是这样子的。毕竟那次登月的真实性都已经被许多人怀疑了。
「你很吃惊吧?因为你们的统治阶级并没有告诉你们这次输得多惨吧?你们插旗子的那块荒地,连月都最外面的最外面,甚至连结界都还没碰到呢。你知道吗?那面旗子我们一直没有处理掉,就是为了保留这个笑话,人类究竟有多狂妄自大又多无知浅薄呢?看那面旗子就知道了~」
尽管大坝的水声震耳欲聋,但是她得意地说出的这么多故事却比炸弹爆炸还响。
我们人类的确很狂妄自大,因为目前我们没有见到过比自己文明程度更高的群体。如果有,我们的统治阶级也会封锁这些消息然后拼命找到毁灭这个群体的方法。
「你们后来又打算入侵我们月球,但是全部都以失败告终。于是只能发射几个探测器来窥视我们。只可惜你们所谓的『科技』,还破解不了我们表面那层结界,所以你们只能看到一片荒凉之地,我没说错吧?」
「……嗯,基本是这样。」
她抬起头来,「作为我们文明的衍生物,竟然还想反过来攻击我们,不觉得很可笑吗?」
「我们并不知道你们的存在。我们一直都认为月球没有生命,至少目前来看还没有发现任何生命体,你怎么让我相信你口中的月都文明呢?也许只是你危言耸听?」
「你!——好,我马上就让你心服口服。」
她拨弄着兔耳朵上的什么机关。「就算在地面上,我也可以和月面交流,你等着——」
「……?」她的手停了一下。
「不可能……」
她拍了拍耳朵。
「怎么会这样?」
尽管说得小声,但是我还是听见了。
「你要让我看什么来让我心服口服?」
「不可能……出什么问题了……」
「喂,你要让我看的月都文明呢?」我问。
「你别得意!我的通讯器出问题了,等我——」
「别白费力气了,你现在恐怕没办法跟你那个科技发达的月球联系,而且如果是在这里的话,你一辈子不可能做到。」我靠在大坝栏杆上。
「为什么?」
「这个世界没有你口中的月都文明。这不是你生活的那个世界,也不是我生活的那个世界。就算你能飞到月球上去,你见到的只是一颗死星球,懂吗?」
她往后退了一步。
我觉得她应该意识得到这个问题。不同的世界观下,有些东西是不存在的。
「你现在能做的,就是乖乖地扮成个地球人的样子跟我们一起活下去。」
她情绪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这也不完全是她的错。不管是人类的历史也好,她们月球文明也好,都出现过仇化教育。人类的仇化教育导致的是无数次战争,而月球的仇化教育培养出的则是我面前这样的「月兔」。我还没见过她所说的「月之民」,不过估计也不会多瞧得起地球人吧。
但是事实摆在面前,这个世界在被构造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一同构造月球文明。我们终归还是被局限在这个「21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当中。
「你是来这里赎罪的,你就这么想吧。在你最厌恶的地方和你最厌恶的群体生活在一起,长达3个月。」
她警觉地问:「3个月!为什么是3个月?」
「那个人只给了我3个月的时间让我逃离这里。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的目标。」
「你愿意告诉我?」她不相信。
「我没理由向你隐瞒。既然我把你救回来,就表示你已经是我们中的一员了。你是我们的同伴,懂吗?」
她勉强地默认了。
「我们的目标——」我顿了一下,「首先是要找到联络外界的途径。出城的几条道路都被军方炸毁了,四周又都是高山,而且是爬不上去的那种峭壁。如果能够联系到外界的救援组织,至少能够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也不用再在这里等死。这里的资源迟早有一天会用光。」
「你们人类的军队还真是有意思。」她抓住那一点嘲笑道。
我没把她小孩子般的行为放在心上,「目前我们知道的途径有两条,一条是西北部的军营,那里有一台大功率的无线电;另一条是城市中部的山顶上,那里有一座信号塔。」
「那你们就去那里呀。」
我摇摇头,「说得简单。军营内部的情况我们都不了解,有人去了那里,但是再也没有回来。至于山上那座塔,我们几乎是放弃了的。因为过去发生的一次地震把山路震塌了。所以现在我们的目标是军营。不管怎么样,即使是牺牲同伴,也要搞清楚军营的情况。」
「所以,」我看着她,「你既然作为我们当中的一员,应该完成属于自己的任务。如果你觉得你们比地球人强,那就去担任更重要的工作。」
「重要的工作是什么?」她问。
「只是一个提议——你愿不愿意,加入我。」
「啊?」
「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的工作就是寻找能够利用的物资。如果你能加入我,我们的工作效率会提高很多倍。」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我指着她说:「你不是月面防卫部队的士兵吗?」
「曾经是。而且,我并没有把自己当成那个样子。你不要觉得我有多强的实力。」
「那不重要。首先是为了你的处境着想。要是照你这样鄙视我们下去,除了我以外没人会容忍你,你跟任何人搭档都干不下去。」
「更重要的一点是,我的这个搭档的位置,是特地留给你的。我一直没有让其他人来。」
「什——什么意思?」她的脸又涨红了。
「你跟我很相似,还是那句话。我和那些本地人可不一样。」
「我感觉出来了。你好像没有他们那么低贱。」
「不是这一方面!」
.
我花了快一上午的时间来说服她。最后她勉强答应了跟我一起,每天晚上去欢乐镇。
一方面我也是希望她能够给大家留下一个好的印象。毕竟刚才她的行为举止着实让基地的成员们很不喜欢。
虽然只去过欢乐镇两次,但我却已经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今天这位少女的经历让我加深了内心的怀疑。居住区依然会出现僵尸,说明逃兵们并没有完全清理这片区域,或者是没有足够人手来巡逻。目前我只探索了欢乐镇东部的居住区,而下一步我准备更加深入这座城镇,最好是摸清逃兵们的确切数量与活动范围。
我曾经有个大胆的猜想,这里的物资会不会像游戏里面一样会随时间推移刷新?但是我马上就否定了——要是真的会刷新,谁还需要费力去种植,拾荒。
而且不论如何,一百多号幸存者,一年的时间差不多也快把一座城市的资源消耗干净了。
.
厂房里一直有什么东西在发出电流的噼啪声。我循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发现有个人在厂房的操作台上捣鼓着一堆电子元件。
「你在做什么呢?」我走到前面问。
他头也不抬地回答道:「电台。」
「能用吗?」
他把螺丝刀放到一边,「我已经把能找到的最好的材料都用上了,但是效果还是不够。这四周的山阻挡了太多信号。功率又不敢调太大,怕把我自己给电死。」
「有这么夸张吗?」
「几瓦的功率就能让你的手指烧焦。」
「那你加油吧,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就告诉我。」
他没说话,又开始埋着头捣鼓。我也看不懂,于是走开了。
少女独自缩在角落里,像只刚来到一个新家的猫,对周围的一切表现出抵抗。周围的几个人也都没有去过问她。
「你不休息一下?我们可是要工作一整晚的。」我在悬空的走廊上对她说道。
「用不着你管。我现在不想休息。」
「你可别嘴硬,到时候你想睡觉我都不会允许的。」
「烦死了!」少女一个翻身,背朝着我。
我想,也许每个人都有不能被触碰的底线。纵使有些很荒唐,但是它却时时存在,一旦被触碰侵犯,就会激起他们极端的愤怒。可能是受到人身攻击,也可能是被提到不愿提及的事,甚至只是因为别人无心的一句话而想起了不堪回首的事。
我不是很清楚,因为我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容易被激怒。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就被教育到「学会宽容」吧。
说不定是我做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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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兔是月之民的工具。
而地球人是比月之民低贱的生物。
所以月兔和地球人都是比月之民低贱的生物。
但是,当A小于B,C也小于B的时候,怎么判断A和C哪个大哪个小呢?
作为工具的我没学过怎么算。
如果可以问一下月兔们,他们应该有知道答案的吧。
我启动了一下头上的通讯器,也就是两只兔耳。无论相隔多远,我们都能通过这种通讯器以一种专属于月兔的电波进行交流。
「啊……」
但是无论再怎么尝试,我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我不知道是自己没有发出电波,还是我没有收到他们回复的电波。
我靠在地球人的建筑墙壁上。冰冷。
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与地上人相处。但是现在看来那份厌恶无法彻底消除,甚至还在变本加厉。
因为,我感觉这些人,和我从月球上逃跑后遇见的那些人,不太一样。
这些人让我不喜欢。
虽然他们并没有做什么惹我生气的事情,除了背后这个烦人的家伙。
为什么我要受这种罪……还不如把我抓回去惩罚来得痛快点。
啊……真不应该逃掉的。
现在要怎么办才好呢……怎么才能回得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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